【感謝主的支持】
在病發之前,我一直沒有想過,樂觀如我者,會得了躁鬱症。即使到了現在,回想起來,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。翻了翻當時留下來的札記,也已經很難理解當時的痛苦。所以,我很難去冀望不了解這疾病的人,來體諒我當時的處境。那一段時間,我留下了很難看的成績,和有點破碎的人際關係,但我現在都已經忘記這些痛苦了,或許,正因為太痛苦了,以致於身體做出保衛自我的本能反應,把一切刻骨銘心的痛都遺忘。如果是,我真的感謝上帝。
【病發情形】
病情最嚴重時,是在我大三下的時候。當時的我,備受重鬱的折磨;我無法起床上課,每天昏睡將近二十小時、食慾全無,以致體重直線下降、嚴重的憂鬱每天摧折心靈、時常湧上心頭的自我放棄念頭等,我迅速地在數天之內變了個人,彷彿被撒旦抽走了歡愉而成了行尸走肉。印象最深刻的一次,是我強迫自己起床去上課的某個下午,正欲下床時,一陣恐怖的憂鬱襲擊而來,當時我想:「完了,我要被擊垮了。」我雙手抓著頭,不知如何拯救自己,於是我開始放聲痛哭。室友好意的問我發生什麼事,我半晌說不出話來,最後,只吐出五個字:「我要崩潰了。」他知道我那一陣子的情形,建議我尋找學校諮商中心的協助,那是我們當時所能想到的唯一解決之道,事後證明這個決定是正確的。
【諮商之路】
這是我第一次到諮商中心,才知道原來想要和老師聊一聊,是要事先安排預約的。或許是我異樣的眼神引起義工同學的注意:「需要馬上協助嗎?」「是的,能不能請你幫個忙?」他們幫我電話聯絡到一位當時剛好有空的諮商老師到場,就這樣開始了我的諮商生涯。
一開始,學校給我的安排是這樣的:一星期看一次諮商中心的心理醫師,一次諮商老師,總共是兩次。醫生給了我抗鬱劑和鎮定劑,諮商老師十分溫柔並且細心聽我訴說生活中的困擾,我們都以為,這樣下去病情應該能好轉的。
【問題出在哪裡?】
然而,過了沒多久,可怕的事發生了,我已經幾乎完全無法上課了,週休六日對我而言是稀鬆平常之事。功課荒廢,上課、考試、作業全都一片空白。我一邊擔心著自己的學生本分,一邊絕望地看著自己面對這疾病的無能為力,再加上當時剛好遇上一點感情上的小挫折,(其實不過是和男友鬧了一個相當小的脾氣而已,那時候的我常無理取鬧。)當天凌晨,我在寢室的浴室自殺了。
問題出在哪裡?
1.不按時吃藥是很大的關鍵:躁鬱症患者必須長期且定時服藥,以保持血液中固定的濃度,要達到病情穩定下來、讓你覺得吃藥是有效的話,最起碼,要按時服藥連續兩個星期以上,才會開始有明確的感覺。我因為重鬱而精神萎靡,常常睡一整天,就不吃藥了,而且抗鬱劑或多或少都有副作用,我的體質較弱,副作用出現在我身上時通常都是相當地不舒服,讓我很排斥吃藥。或是覺得吃藥一點用都沒有,就不想吃了,斷斷續續吃藥的下場,只是讓病情拖延而已,百害而無一益,對病情的影響還不如完全不吃藥。
2.對醫師的不信任。我天真的認為心理醫生對我並沒有幫助,對於就診不是十分的重視,並且存著戒心,猜測醫生的目的。由於對精神疾病了解的淺薄,總覺得靠自己的意志力就可以克服了。其實這也是許多躁鬱症患者所犯的毛病,他們覺得只要自己意志力夠堅定,藥物是幫不上什麼忙的。這是一個很大的錯誤,我深深地經歷到什麼叫做「對自己無能為力」,那不是你心理的性情、人格問題,而是生理上出了毛病,就和其他的疾病一樣,只是症狀發生在精神方面而已。
3.個性問題。我非常不喜歡麻煩別人,能自己來的,就盡量自己動手。在治療的期間,我必須向諮商老師報告我一週以來心情的變化和病情狀況,這讓我覺得很麻煩老師,室友們常常都得注意我是否有異常行為、叮嚀我吃飯。我希望不要這麼麻煩大家,而忘了,其實我當時最需要的,就是別人的幫助,才能讓脆弱的自己重新站起來。
【一切治療重新來過】
從急診室回來之後,我明白到一點——這場仗不能只靠我一個人,我需要大家的幫忙,否則,我下次可能就沒有這麼幸運,而是真的喪失了寶貴的性命,我重新調整自己的心態,認真的進行治療。
自殺的念頭一直在心中盤旋不去,這令我的醫生及諮商老師十分擔心,我接受他們的關心,了解他們是和我同一陣線的,由於我的自殺念頭十分強烈,醫生建議我住院,以杜絕我在校園內偷偷去自殺的可能,並且就近輔導治療。但我拒絕了,我希望能如期完成學業。他希望我的宗教信仰此時能幫上一些忙:我必須每天禱告,不要再自己去承受憂鬱,把自己交給主,我發現這是很有效的,霎時之間,我簡直感動的哭了出來,因為這些痛苦沒人能了解,但是主能,我在其中得到極大的安慰。
諮商老師要我每天固定時間打電話給他,報告我的服藥情形,以及病情轉告,我答應了。我的室友們也一同來到諮商中心,他們應允老師會每天督促我進食和吃藥,並且隨時觀察是否有異常狀況。我維持每週看一次諮商老師和醫生。在定時服藥的情況下,我們不斷更換不適合的抗鬱劑,找到最符合體質的藥物後,在友情、愛情、老師、宗教、醫生的協助之下,我度過了最痛苦的自殺關頭,漸漸地好轉。
【付出的代價】
雖然事先和任課老師報備過我的特殊情況,但是不可否認的,我的上課狀況十分的糟糕,每一門課幾乎都上不到五次,期中期末考有許多門沒去考,報告也沒交,除了一些系上教授,允許我在期末之前繳交一份報告即可外,其他都是十分壯烈地「犧牲」了,二十四學分被當了十三學分,剛好二一,全系最後一名。後來是一位教授答應我在暑假中補交期末報告,把零分改成了及格,我才免於被二一。
人際關係上更是「慘烈」。學校裡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、諒解我的病情,或許也因為大家對這個疾病的不了解吧,陰鬱和冷漠讓人際關係變得糟糕透頂,一起修課的同學更是為了替我和老師解釋我的缺席而不勝其煩,我成了一個大家心目中討人厭的大麻煩了。
面對這些挫折,我已經有十分足夠的心理準備,和我的生命比起來,這些代價其實是很值得的。每當我再看到札記中無助的求救和絕望悲傷,都讓我更加珍惜現在。我一直記得自殺的那一晚,不斷在心中說服自己「生命是可貴的」,努力思索能讓自己捨不得離開人間的理由,我的內心深處,是不希望自己尋短見的。然而在那一刻,才清楚地看見,這個疾病是怎樣打擊我的生理心理,即使有求生意志,我還是輸給了重鬱,選擇自殺。因此,我想這麼說:正確、適時、適當的治療與旁人的體諒和關懷,才是明智的解決方法,自以為是的逃避只會讓情形更糟。現在憂鬱症、躁鬱症的患者已有明顯增加的趨勢,如何面對及處理這樣的事件將會是重要的課題。